这下可坐不住了。放下茶盏,萧雒棠站起来走过去,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中,低头说道:“走吧,你带路。”
小狗绕着萧雒棠转一圈,原地跳了跳。萧雒棠叹口气,弯腰抱起小狗,轻功落在客栈屋顶,将小狗递给面前不苟言笑的人,有点心虚地说:“见过大师兄。不知大师兄在来此所为何事?”
西域第一刀客聂无极。萧雒棠一向有些怵这位大师兄,而他的武功多是聂无极教授,因此对聂无极可说既敬且怕。刚闯了大祸便见到大师兄,连吻到方未济这件事也不能让他放松下来。
聂无极眼中是幽都错落的房屋,接过太二说道:“这本该是一片废墟。”
“是我的错。”怎么也没想到大师兄会来,还来得这么快,萧雒棠心虚之余没多余的心思想别的,第一时间认错。在两位师兄面前,他是绝不敢漫不经心嬉皮笑脸的。
“卿云担心你的状态。”聂无极收回目光看向垂首的萧雒棠,说道,“你即刻返回宗门,不可耽误。”
“不行!”萧雒棠脱口而出,也顾不得怵头,看向聂无极道,“祸是我闯的,我得负责。”
“并非所有事都有第二次机会。”
萧雒棠沉默一下,再开口仍是坚持:“我绝不走。锦萝与洛青谢采离开,势必会将此山河阵完善,我既已追查至此,又熟悉情况,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。此事若交给别人,即使是大师兄,我也不能放心……”
“……大师兄,你不是为我的事来的吧?”萧雒棠争辩中忽然意识到不对,聂无极来得太快了。事情昨天发生,今天大师兄就到了,师兄们不可能算出他的做法,否则那就不是有违天道了。
聂无极扫一眼萧雒棠道:“旧址重现,异魂屠城。我为此而来。”
果然不是为了他的错误来。不过这样说来,聂无极已经知道锦萝一事,她出塔也是必然,自己虽然算出天道不该有狐妖为天下祸,却没算出天道允许狐妖屠灭一方城池。只是阴差阳错之下,幽都城被他保了下来,是福是祸还很难说。萧雒棠说道:“锦萝便是那只异魂,是只狐族。大师兄要追吗?”
聂无极却摇头道:“此事既已有此一变,便不在我职责之内。你好自为之。”
萧雒棠态度良好接受教育,见聂无极说完就转身离开,很快身影消失,终于舒了一口气。虽然意外遇到聂无极,但既然大师兄的态度如此,想必掌门师兄也不会对他过于苛责。重要的是如何挽回错误。
慢悠悠地从客栈屋顶下来,在廊上遇到店小二,吩咐他送一桶热水上楼,推门进屋却看到方未济散着长发坐在床上歪头看着他。
“怎么没休息?”萧雒棠不满,三两步上前坐到床沿,盯着方未济的眼睛似有责问的意思。
“屋顶有些吵。”方未济平视萧雒棠的眼睛,浅笑着看他,“我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?”
萧雒棠自问从不怀疑方未济的耳力,却还是没想到他如此疲倦的精神状态也还能有这样灵敏的听觉,顿时挑着眉梢说:“未济,该休息的时候别那么敏感。”
方未济本是迷迷糊糊睡了的,不过萧雒棠在屋顶的几句情绪激动的话还是让他清醒了些,注意到是萧雒棠的声音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,索性坐起来等他回来。他倒是没太听清萧雒棠在屋顶说过些什么,只知道与他对话的是他师兄,便说道:“不可瞒我。”
萧雒棠无奈,这人真是在这种事上执着得过分。稍稍向方未济的方向靠近些,伸手将对方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理顺,说道:“我见你受伤便带你下山,找到老郎中的医馆处理了伤势,可也不能一直守着你。那会法阵已经初见端倪,我在魂墟见时便想到了它的作用,只好先把你留在医馆,去那座塔附近的对应位置布置好杀局,否则也没有办法逼走他们,锦萝的实力不可小觑。”
方未济由着萧雒棠以指做梳,颇享受的微微眯眼,听他停顿后继续说:“我们一开始在魂墟没看到魂灵,其实是塔中有个老和尚的肉身佛镇着。魂墟与现世的连接既成,肉身佛瞬息湮灭,又有锦萝魂力影响,百鬼夜行之状可想而知。万幸藏剑和蓬莱弟子在城里,我才能分出精力去处理法阵,掐断这个连接。不过关于锦萝,我一开始想错了,我以为她是被囚禁在那里,没想到是她甘愿待在那里不走。老和尚献祭自己也没能封印了她,不过是让她与现世隔绝,没能及时察觉到有人在布那山河大阵罢了。”
像是听故事似的,方未济脑子倒是转得快,问道:“还是洛青的手笔?”
萧雒棠理顺了方未济的头发,不知不觉间几乎贴在对方后背,鼻尖是对方发间的味道,医馆带出来的一丝药味莫名心安。点头后才想起方未济看不见,于是说道:“是他。现在有锦萝帮他们,他的动作会越来越快,时间不多了。”
“锦萝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方未济感觉到背后的人,索性稍稍向后,算是靠在萧雒棠身上,侧头用余光看过去,问得却很认真。
萧雒棠察觉到方未济靠过来,索性伸手环上对方的腰把人圈在怀里,将自己在塔中的见闻都讲了一遍。
“既然她一早就能出来却没出来,也不是为了柳溟,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跟谢采他们走?”方未济很不解,想起萧雒棠刚才的话,试探着问,“是因为那个山河大阵?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山川河流、日月星辰、沧海桑田,无不与天命一一相连,你也知道龙脉的变化会引起天命一系列变化。那山河大阵说来便是通过改变这些看似不可改变的环境改变天命。按照锦萝的说法,恐怕她这时候愿意出来,是想通过山河大阵改变后的天命可能引发的后果返回青丘。”萧雒棠叹气,继续说道,“她来时恰逢战乱之世,若想离去,现在的形势对她绝无害处,甚至尚且不足也不一定。”
“洛青为何要几次三番尝试魂墟与现世的联系?他总不会是为了帮这狐狸回家。”方未济靠得舒服,疲倦感袭来,精神略差。
萧雒棠察觉到方未济语气放轻,猜他是终于累了,便松手将他放平在床上,自己缩回床沿说:“洛青的目的和谢采的目的眼下都是迷,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。这世上有两件事是绝不会变的——逝去的时间不会重现、逝去的人不会重生。未济别再想这些了,你休息好了,我们才好继续追查下去。”
方未济顺从地躺好,伸手按在萧雒棠为他盖被子的手上,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,问道:“你说你师兄不会亲至?”
“大师兄是为了锦萝来的。原本她现世可能造成的影响让我意外化解,可也因此改了天命,幽都城这整座城的生灵幸存下来,最直观的影响便是归墟之中可能补充的魂魄没有了。”比起那山河大阵,萧雒棠倒还更担心这个影响,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,“虽然闯了祸,可大师兄没说别的,掌门师兄那关应该不太难过。”
方未济分不出萧雒棠口中的大师兄或是掌门师兄,既然他说无事,便也就信了。心里安定下来,倦意很快让他熟睡过去。
萧雒棠靠在床头看方未济睡梦中失去凌厉感的眉眼,心里说不出是占有欲重一些还是保护欲重一些。
店小二便在此时送来了热水,萧雒棠让店小二把浴桶放到屏风后面,上下打量一番来人,最终摸出块碎银子说道:“送晚饭来时,再送一桶热水上来。”
那店小二喜笑颜开地走了,萧雒棠更衣沐浴,坐在桶里轻声叹一句:“隐元会啊。”